七十七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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杜涛此话一出口，现场一片哗然。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顺着他的指向投到井然身上，包括社交媒体的镜头，它们扫视过全场，最后定格在井然的脸上，放大他此时的表情。

但井然的表情却很镇定，他稳了稳心神，从座位上站了起来，看向杜涛：“你说我在之前的方案中私自替换了劣等建筑材料，是吗？”

杜涛眼神睥睨地看着他，“是。”

“你有什么证据能证明你自己所说的吗？”井然注视着杜涛，眼也不眨地盯着他，“杜涛先生，容我提醒你一下，如果你没有确凿的证据能证明这一点，那你在公共场合针对我的指控就已经构成了诽谤，我可以根据这一点起诉你。”

杜涛并没有被井然的话吓倒，反而勾着唇角笑了笑，道：“自然，我既然敢在这里指控你，就说明我有切实的证据。陈一鸣陈先生，你看看你的手机，现在应该已经响起来了吧？接通它，那里面便有你想要的证据。”

“我的手机开了飞行模式。”井然道。为了避免干扰此次比赛，井然在这次评选会前就已经把手机调成了飞行。

坐在旁边的穆云平这时放在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起来。

“少爷。”他接通简单地听了几句后，马上站了起来，附到井然的耳边说了几句什么，

“你说什么？！”井然一时睁大了眸子看向他，“你说的是真的吗？”

“确实是真的，刚刚收到的消息。”穆云平道。

井然的表情明显有些震动，藏在桌子下的手不自觉地握成了拳。在场的媒体都是有着超高嗅觉的“猎人”，看到井然的面色有变化，激动地猜测着今天可能有大新闻，一个个把镜头对准了井然，不想放过他的任何一个表情。

“怎么会这样？”井然扭头对穆云平道，“我们用的是樊家的船，走得是樊家的专用航道，对帝国运输司应该具有免查权。”

“本来是这样的，但是有人恶意举报，说我们携带了非法物品，所以帝国运输司要求停船检查。”

就在刚才，穆云平接到电话，说他们通过樊家运输货物的船只在港口被人扣留，帝国运输司的人接到人举报，说是他们的货轮上携带了海关违禁物品，要求让其停船检查。这个罪名重大，即便是樊家的船，在这种情况下也不得不按要求接受检查，以洗清嫌疑。

但是停船检查……这当然是不可能的，虽然井然并不知道这个所谓的举报者——他究竟知不知道船上有什么，但是一旦停船接受检查，毫无疑问，他此次夹带在货轮上的这批从意大利购买的实验仪器就会被发现。

而这件事一旦暴露，只要引起沈家的怀疑，那就一切都完了。

不，不行，不能这样，井然想。可是他现在在这里，根本无法及时赶到港口，再说就算他能生出一双翅膀，现在赶过去也没用。对方此举，说明他们肯定是有备而来的，他们的理由很充分，更说不定还买通了帝国运输司里的人，他一时半会根本来不及去查证和协调关系。

井然握成拳的手在桌面下不由握得越紧。

但是杜涛为什么能一口咬定他在货轮上运输了劣等材料呢？虽然他在其中夹带了私货，但是建筑材料用的的确是一等的，他抬头看了眼杜涛，对方也倨傲地回看了他一眼，难道……这件事还有其他的猫腻？

这时他突然想起之前沈巍告诫自己，说不要用樊家的货轮，不安全，难道他早就知道要出事？？

这时井然的脑子里一团乱麻，他的脑海里瞬间涌上来很多个处理方案，但最后都被自己一一否决。难道就这样了吗？做了那么多的努力和牺牲，自己也承受了那么多的痛苦，难道今天就要绊在这里，倒在这件小事上？？

他不想，但一时却想不出任何办法。

就在这时，穆云平的电话又震动了起来，是沈巍的来电，穆云平一接通，就听见沈巍在另一头说，让他立刻把电话给井然。

“喂。”井然说了一句，他甫一开口，沈巍就在那头说，“然然，你不要急，我已经知道了目前的情况，货轮的事，你尽管让他们开箱检查。你放心，不会有事的。我现在正在朝你那边赶过去，几分钟后就能到。不管杜涛再说什么，你都镇定地回应他就好。”他说完顿了一下，又加了一句，“你放心，别害怕。”

沈巍那边像是正走在公路上，通过话筒，传来了一些汽车鸣笛的声音，他的声音沉稳又冷静，像是一汪雪水般，顿时将井然躁动的心情安抚了下来。挂断了电话后，穆云平探过身来，“少爷，沈家主那边怎么说，帝国运输司那边还在等我们的消息。”

井然平静了一下心神，觉得这个时候只能相信沈巍，于是他对穆云平道：“通知船上的人，就说我们同意检查，愿意积极配合帝国运输司的工作。”

“怎么样，井先生？想必你现在已经收到信息了吧。”杜涛带着笑意道：“我看你现在似乎有点麻烦事要处理，要不我们今天的比赛就到这吧，你自己主动退出比赛，我就不在这里为难你了。毕竟在这种公开场合下，直接把这种事情公开，对你的职业生涯的影响几乎是毁灭性的，你主动退出，对我们谁都好，你说对吗？”

“不必了。有什么话，你就直接说吧。你说的事情根本就是子虚乌有，在这件事上，我不觉得自己有任何回避的必要。”

“好。”杜涛点了点头，“既然你这么说了，那想必也不怕在场的媒体知道，那我就……”

“你就怎么样？”突然一个声音响了起来，吐字清晰，声音洪亮，直接盖住了杜涛的声音，在场的人全都闻声看去，一个人正从会场后面沿着通道越过众人向会场前方走来。在他身后，会议的门打开了，方才众人的注意力都放在现场井然和杜涛两人的争执上，没有几个人注意到他是什么时候进来的。

只见他一直向前，走到众人面前。周围人的目光一路注视着他，他却像是习惯了这种感觉般毫不在意，直到到达了井然身边才停下。

停下后，他伸手轻握了一下井然的手，借此机会倾身向前，轻声安抚他道：“没关系，交给我。”然后他放开了手，回复了身子，又加大声量说了一句，“抱歉亲爱的，我来晚了。”后面这句话就是刻意说给在场的人听的，“有点事情要处理，所以耽搁了一会，你不会怪我吧？”

井然明白他的意识，知道他是故意做给在场的所有人看的，于是笑了笑，顺应道：“当然不会。”

“那就好，”沈巍也对他笑道：“不过还好，还能赶上你最后领奖。”

两人仿佛旁若无人般彼此交流，给在场的人好好撒了一把狗粮，媒体的快门按得噼里啪啦，这时有人想起了之前说沈家夫妇不合的传闻，在这时也变得不攻自破起来。

沈巍转过身面向杜涛，“杜先生，你刚才想说什么？现在我在这里，陈一鸣是我的夫人，有什么问题，你直接向我说吧。”

“我……”杜涛表现的有几分无措。刚才自从沈巍走进来，他的嚣张气焰就弱了几分，这时沈巍站在离他不远处，虽然话语很是谦逊有礼，但是被他注视着，他就是莫名感觉有种强大的压迫感朝自己袭来，压在他身上，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。

但是今天这场构陷，他们已经筹谋了好久，且已经进行到了这个地步，现在根本没有放弃的道理。

于是他定了下心神，努力稳住自己的声线，开口道：“也好，既然今天沈家主也在这，那我就直接说了。”他看向沈巍，“沈家主，虽然陈一鸣是您的夫人，但我相信以沈家主的身份、地位，还有人品，您应该是个秉公执法之人，尤其您在议政厅任职，想来绝对不会干以权谋私，包庇自己夫人这种事。”

“那是自然，”沈巍接道：“我一定秉公执法，如果我的夫人真有哪里做的不对，我一定亲自带他去参议长面前领罪，但是如果有人刻意诽谤和诬陷我的夫人，”他顿了顿，“那我同样也不会放过他，你说是吗，杜先生？”

沈巍说这句话时眼神直直盯着杜涛，他虽然带着眼镜，但杜涛仍然能清晰地感到隐藏在镜片后的瞳眸摄人心魄，看得他不由地心中一慌，觉得脚底有些发软，但是事情到了这一步，就如果箭已经搭在了弦上不得不发，于是他开口道：“井然在目前正在经手的建筑方案中，为了中饱私囊，通过海运从意大利那边进口了一批并不合格的建材，现在运送这批建材的货轮正在海关接受检查，如果大家不信，可以联系海关向那边打探一下，我相信不出十分钟就能收到从那边传来的消息。”

杜涛的话一说完，在场的人群一阵骚动，有门路的不少人尤其是记者已经开始联系海关，向那边打探消息了。

沈巍却八风不动，径直在旁边主办方刚让出来的一个空位上坐下，连表情都没有太大的变化，只是开口道：“好，既然杜先生这么说了，那我们就在这里等着。”

正如杜涛所说，不到十分钟，消息果然就从海关那边传来了。在场的记者很多人开始拿起了手机，看那神情明显是已经收到了消息。

“你说什么？好的好的，我知道了……”离杜涛较近的一个记者对着手机道，说话的声音传入了杜涛的耳中，然后他挂断电话后看向杜涛。接着，在场越来越多收到消息的记者开始看向他。

“怎么样？果然和我说的一样吧？”杜涛的脸上本来已经浮起了一丝胜利的笑容，然而就在这时他突然感到一些不对，因为他看清楚了那些看着他的人的表情——冷漠，不屑，甚至有些人的脸上还带着一丝嘲弄，大家仿佛是在看一个跳梁小丑。

“怎么……？”他脸上的表情快要维持不住，就在快要龟裂前，突然他自己的手机震动了起来，“喂，”他刚接上，那边就传来了一个声音，“对不起，杜先生，我们的计划失败了。不知道为什么，我们本该已经替换过的建材没有被掉包成功，陈一鸣的货轮已经通过了海关检查，上面的材料……并无问题。”

“什么？”杜涛忍不住叫出了声来，他的面容扭曲，就在这时，在前排坐着的沈巍站了起来，“好了，现在事情已经很清楚了，我想请此次大赛的评审组给我的夫人颁奖，然后……”他看向杜涛，眼镜的金属镜框上反射出寒冷的光，“杜先生，就不得不麻烦你跟我去议政厅的司法系统处走一趟了。”